松风薄云

第一章 诈尸

揠枝春

古风于郑,带喻黄,但不带脑子


大雪。

郑轩裹着云灰色鹤氅在里间吃茶,手炉里碳火渐凉,他索性丢到一边小心翼翼抱着茶杯暖手,慢慢挪到书房。

今日东府摆了戏,院里大小丫鬟婆子并几个跟着他的书童都被打发出去,自在玩乐。廊下坐着两三个守夜的小厮,皆是不惯热闹的。

眼看着风要起了,郑轩隔窗吩咐人去耳房守着,顺带翻些小块新炭给他。

案上铺着雪浪纸,他搁下茶杯坐等,自个儿折腾着磨了墨,提笔往纸上乱涂。

直到墨色堆成隐约人形,才见隔墙徐景熙院子里一个小丫鬟捧着炭来添上,原是那一个守夜小厮的姊妹,因找不到新炭,唤了他来送。

“景熙可还在院里?”他随口道。

小丫鬟揪着衣角想想,回道:“听见姐姐们说熙哥儿今日去中草堂在南街的医馆寻访,是以早早出门了。”

郑轩颔首,这倒稀奇,中草堂堂主并那关门弟子上月才从临州城过,怎的又折回来……

寻思半晌,纸上偌大墨团团几乎要化去整个儿人形。

郑轩愣怔一会儿,垂了眸子渐渐地在边上补了一个,仍是不甚精细,染脸且瘸腿状。

他只顾盯着画儿看,不自觉吃了口凉茶。寒意流进胸腔才慢慢搁笔,想着喻文州笑说他没天分,亦不必学他的法子排遣心思。

喻文州书房里那暗格后边蓄着百十张画儿,黄少天自个儿恐也不知他喜怒哀乐形状皆在那堆画里,喻文州心思深过他千倍。

这一会儿发呆的时间更久,等郑轩回神,纸张几乎要托不住墨。

窗外脆生生地一响,接着又有簌簌响声,院里白梅断枝了。

天上扯絮一样的雪忽然停住,那断响似是报信的征兆。耳房里奔出来两个小厮,扯了红布给断枝的白梅细细扎好,猩红布条被皑皑雪地映得秾艳,不到一个时辰的大雪已在院里铺了一地。

他心头莫名有些不安,推门出去望,被寒风扑了满面,小厮以为他要出门,忙忙地过来扫雪。郑轩立着,眼见雪里开出一条路要通到院门,提了声音道:“转下弯儿,扫去梅花树前头。”

小厮得令,空出院门那一段儿转去往梅花树的道儿。几步路留着雪色,像偏要等着谁来踏上,偏不让人不沾雪泥干干净净地走来——

是时有人推门踏雪。


眼见着郑轩转头便进了屋,于锋只得吩咐随从侯在院里。
“或去帮那二人扫雪,然后自去吃茶也可。”他走得急,随从真怕他滑了,连声叫爷,于锋终是小跑了过去。

好在郑轩尚未掩门,于锋卸了斗篷就要进门,被拦着嫌弃一眼:“鞋上沾雪了。”

“我可听见你让院里人转弯儿扫雪,莫不是有意让我踩几步雪……”于锋只管盯着他看。

“梅花枝折了,我为的是去看花儿。”

郑轩拿眼望着别处,于锋觉出好笑:“那怎的又忽然进门,连花也不要看了?”

郑轩丢了句等着,转身去屋里拎出自个儿一双家常缎面鞋,于锋无法,只得脱了脚上沾雪带泥的鹿皮靴子,套着不合码数的鞋进屋里。

“你慢些,我这脚下走不快。”他拽住郑轩衣袖,装着借力把人笼到怀里,郑轩抬手就要挣扎,怒道:“上回在喻府唐突我已饶了你,这回又要做什么?”

“我不信你这会儿不是托病在院里等我。”于锋扣得紧,“丫鬟全打发走了,明着是备下等我来亲热……”

郑轩不应声,于锋看他脸色,忽地一愣,“真病了?”
郑轩便吸鼻子,自知是先前吃了冷茶又在廊下受了风,只装作是一早病了。

于锋握了把他纤瘦腕骨,抽身去寻茶壶,郑轩便道:“早前未备下热水,屋里已没了。”

眼下情状于锋自是没法唤人进屋添水,心里黯然思忖这么个懒散人竟为赶他出去层层设计,一时间闷住。
再一抬头便见案上一张雪浪纸,团团墨色掩着隐约人形。郑轩见他注意,心头暗悔道竟忘了收拾画儿,正欲不动声色收回,已被于锋搂住,且听他声音里漫着笑:“那画上人是谁?”

郑轩定神道:“霍去病。”

于锋不答,只带笑点点头,便放开他出去了。郑轩眉头直跳,想着已然露了心思,这下更不知如何收场。
于是便愁云惨淡靠在榻上,暗叹他怎会沦落到被这人制住心思,心里便给于锋扎了小纸人,要拔针时那人推门进来,端了热茶并一盒子淡甜不腻的新鲜糕点。
于锋在他身边坐下,伸手揽住,道:“给你暖身子可好?”

郑轩当他是要抱,已扭过头,却听见些微水声,再是一杯热茶捧过来。

郑轩莫名气闷。

于锋哄着喂了糕点喝下热茶,郑轩先前苍白脸色一暖,已缓下不少。因二人坐得相近,腮上微见酡红,于锋心里早已荡了神智,见他这般,满心回想起上一回在喻府那活色生香图景,忍不住便要粘上去。

郑轩一掌抵住于锋脸面,用力回推,强自冷言道:“你若是来照顾我,现下我已缓和,你便可回去了。”

“谁说我是来照顾你了……”

“不是来照顾我?”郑轩截住话头。于锋知他是问来套他,便避而不答,只管强抱住人:“你我心思如今都已明了,推拒无用,阿轩,阿轩……”

“谁许你这样胡叫的!……”郑轩身上一颤,于锋搂得更紧:“上回在喻府是这样叫,儿时在江南也是这样叫你。”

说着便咬了唇瓣亲过来,于锋习武,郑轩纵是挣扎半晌终归是被锁在怀里,亲得浑身软倒。郑轩犹不甘心没脸没皮地就从了他,抬腿朝他下身要害处蹬,被于锋握住脚踝收住,目光沉沉投过来。

“要在此处踢过来,今晚家宴你未必能到。”

郑轩瞥他一眼,窝回榻上由着这人胡乱啃咬亲吻,于锋虽有些痴意却尚有理智,剥了衣服捡那单穿里衣也看不见的地方留痕,迷蒙间于锋摘了腰间玉佩给郑轩挂上,说些不正经书集子里看来的混话,直弄得两人都面红耳赤,抱在一处喘气。

此时若有敲门声过来——郑轩刚这样想,门口一阵声响——这事儿捅出去他非得被郑老爷剥一层皮不可。
喻文州方推门进来便惊得反手关了门,于锋翻身下榻——黄少天被关在门外,不明就里地接连叩门:“文州?文州?我还在外边……”

“胆大包天。”喻文州评道。

“情难自已。”于锋低头道。

“画得可真磕碜。”黄少天打量案上的画。喻文州正欲顺着这话嘲上郑轩几句,便见黄少天有意无意盯着他,道:“文州那些画儿都比这个好看,画上的人那是丰神俊朗倜傥风流……若把画儿拿去京城沿街叫卖,赚得银两足可买下整个儿珍肴楼。”

郑轩:……你是哪里来的厚脸皮??

喻文州咳嗽一声道:“原是听闻阿轩病了,故来瞧瞧有无大碍。”

自郑轩记事起也未见过这等尴尬场面,此时只想埋头装作西洋来的鸵鸟。

于锋却不满,“阿轩,他两个穿着沾雪的鞋便进来了!”

黄少天哼了一声上去闹他:“怎的你俩还未结亲你便当是你家管了?哟?你穿的这是什么?可还能走路?来来来你踩这鞋跟我过招赢了我下回便脱鞋进来……”

喻文州这会儿只管笑了,眼神儿追着黄少天看,于锋间或朝着郑轩笑,一不留神又被黄少天拳脚招呼上。
郑轩拢了衣服安逸地窝在榻上,瞥见喻文州暗暗收了那雪浪纸,只垂眸笑。

外头风雪再灰蒙蒙地压下来,不消多时,屋里竟又听见窗外一声断枝响,黄少天等郑轩穿戴齐整便推了窗,断枝的白梅已裹上明红缎布,风里招摇作琉璃世界里凡尘花。

年关将至,东府看戏的人群此刻已四散,水红衣裳的丫鬟率先推开院门,提了新支的灯笼红纸并窗花春联儿回来,炽烈朱红浩浩荡荡涌进雕梁画栋里,喜兆先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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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夕快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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